冬晨,屋外看霜花
郭之雨
是花,便有开放的季节,霜花也是。
时令有序,荣枯从容。寒露,霜降,立冬,小雪,大雪,季节递进,一步一步走向冬的深处。
贼样的老北风吹过几次,天气骤然变冷。清晨,前邻的瓦片上,结了一层白霜。这只是霜,如果看霜花,就去广袤的田野。看霜花要赶在红太阳变黄变白之前,霜大的日子,太阳一定会大,那份热情一旦瀑布样洒开,会让霜花悄然消失。
花自有花的韵味风骨,霜花像雕刻家的独具慧心,纤毫毕现。一副从容样子,拼命取悦人,她开得素素净净,花叶本然,花瓣本然,她只有开在这个季节,整个冬天才没有一点缺憾。
看霜花,在某些人眼里,是傻人做傻事,而在我看来,唯有勤劳的人,或者懂得生活的人。
我和外孙商榷,外孙竟和我一拍即合。
早晨的天,有些低,有些迷蒙,空气似乎漂流着小颗粒,扑在脸上,被啃噬一样。
如果去田野,先要穿过一片果园,此时的果园,辉煌落尽,残留在树梢的几粒枣子,宝石般晶莹殷红。地下梨叶也是厚叠,叶片斑斓惹霜,如季节描绘的水彩,点绿、点红、点黄,像给秋一个华丽转身。
这一帧,形成一副优美的园晨曦图,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时节的美极妙极。
霜花似乎早在浅吟清唱迎接我们到来,那场面的壮观程度,无言以描。
外孙着红色外装,又是好奇的年龄,像一团行走的火焰。他忽然静下来,面前一串串嘟嘟红果,紧紧凑凑,偎依在软枝上,报团取暖。又似女娃樱桃小口,娇羞欲语。红衣红果,红红映射,在疑是白沙衬托下,靓丽的过于扎眼。
红果挂满霜花,像蘸了白糖。外孙凝视片刻,侧头,低低声音问我:“姥爷我想尝一尝,是不是很甜?”我说:“霜花是花,但是也不卫生!”外孙迟疑一下说:“我是馋了,只轻轻一舔。”他看我点头,把嘴凑上去,这一刻,我看到写在外孙脸上的垂涎欲滴。
人有人言,物有物语,霜花也有柔情蜜意,记得小时候奶奶说,房檐下的红薯,南瓜,白菜,就等霜来,被它一搭,才会收敛逼人的鲜气,同时也汲收了露的芬芳,纯净,甘洌,变得甜爽,然后该入库的入库,该入窖的入窖。
外孙离开红果,身影连闪,剪出一晃一晃的影,走走停停间,在他眼里那么多好奇,现在他附身,疑似和霜花对视,抬起头时,眼里盈盈亮光,注入润滑油样溜溜灵转,他说:“姥爷,你说是霜花,哪里像花?怎么有的像毛毛,有的像冰针,有的像星星?”我说:“这是水蒸气凝结的花,千姿百态,形状各异,而且是只在深夜才怒放的花,见不得太阳。”
霜花是灵动的,轻手轻脚,染上小青菜的眉眼,给绿叶涂了粉,莹莹发光,婴儿般圣洁。一棵牵牛花,披了毛绒绒外罩,蜷曲起身子,明天牵牛花还会不会身姿窈窕,花枝展颜?
脚下沙沙声中,外孙像弹丸一样,先一步窜出果园。旷野真旷,苍茫,悠远,凄美,一眼白色,像一层白沙,从天外兜来,又向天外兜去。
远看,被犁铧翻转过的泥土,覆盖极薄的霜花,娟娟细细,朦朦胧胧,微白中透露出大地肤色,恰似美人为了更美,施了粉。沟沿,地埂,塘边上的枯草,蓬蒿,藤条,也霜花小朵小朵,随枝随叶,线条优美,迷醉地开着。一丛芦花,霜花开在芦花,芦花穗穗绒白,低垂在玫瑰色彩的晨光,透亮丝丝,温馨而妖娆。
霜花用一种洁白,挥洒自如,无论花开哪里,自有它的山河和故事。
起了一点风,刀子样杀着,外孙缩头垂肩,但眼里露出喜意,他伸出胳膊,两手呈盘状,盘里盛着霜花跑向我。
霜花,至柔至细,生性清寒薄凉,从一个呼吸,轻飘飘一缕青烟,便可融化殆尽,更何况在外孙的温暖里,我看到的是一捧熠熠灼亮的小珍珠。
一叶知霜降,一雨感秋深。霜降霜花,染尽霜华。
季节没有商量的余地,霜花友好,那是情丝未了,阳光再现,便用滴泪告别。
这滴泪,接近冰雪。
编辑:赵国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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